2010年11月25日 星期四

你知道我很沮喪嗎?

2010年11月25日

麗都美識

陳頌紅


我問醫生,為什麼我老是記不起遊魂時閃過的大小念頭。醫生回答我:「如果你記得你遊魂時想過什麼,當時你是在思考,不是在遊魂。」我又問他,那為什麼我記不起我思考時想過的東西呢?醫生回答:「因為你整天都在遊魂,不是在思考。」很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式的對話,是不是?

對於遊魂,我堪稱專家。無他,當你上半生有一個愛訓話的媽媽,下半生有一個愛說話的伴侶,日子有功,你就會練得一身隨時隨地遊魂的好本領,去應付耳根不清靜的大部分日子。只須記住每隔幾秒便自動自覺點點頭,久不久凝視對方雙眼假裝專心,再「嗯」幾聲以示非常認同,那就可保持溝通良好,相處融洽。

《紐約時報》引述今年十一月號《科學》期刊刊載哈佛大學之研究,指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佔了接近百分之四十七的時間在遊魂。不幸的是,遊魂卻是我們感到最沮喪和不快樂的時間。這樣算一算,即是我們生活中有差不多一半時間感到不開心。

哈佛大學心理學系博士生Matthew A. Killingsworth利用iPhone web app收集了二千多個由十八至八十八歲,學歷、背景、職業、種族都不同的男女之「快樂指數調查」,發現大部分人,除了正在做愛之外,其餘時間無論身處何方、正在幹什麼,都會忽然魂遊太虛,心神恍惚。

Killingsworth認為,花時間和精力去想一些過去了、並未發生或者將來亦未必可能發生的事情,是大腦一種認知成就,不過這種所謂成就卻要付上情感代價—可能不愉快的感覺。遊魂可預示未來的快樂程度,因為它把我們帶離現實,逃避正在進行的活動或工作。換個角度看,由於現實令我們感到沉悶、灰心、沮喪,甚至在人際互動間感到吃不消,才導致我們頻頻遊魂而不知返。

不過美國曾有研究指出,遊魂可提升創作力,更有助我們解決問題,所以不一定是壞事。沒錯。很多時候,我都是在遊魂到十萬八千里外以後,才寫得成稿。

2010年11月20日 星期六

為什麼要買樓?

2010年11月20日

蘭開夏道

王迪詩


第六隻手指,切還是不切?

我托着腮,看着那則網上新聞沉思了一會。孩子生下來有六隻手指,這種個案在世界各地都出現過。有些情況,那第六根手指是畸形的,骨頭不正常或容易折斷,應該切除。但也有些情況,那第六根指頭明明是好端端的,功能正常,看上去跟其他五根指頭無異,除了彈琴和打字方便一點,有什麼問題呢?

只要付得起手術費,大部分父母都會選擇切除。正常人有五隻手指,多了一隻手指會被視為「不正常」的。上學會被同學笑,上街會被途人望,動手術切除是為免孩子自卑。

敢於與別不同

有時候,我不大確定所謂「正常」是什麼意思。跟大部分人一樣,就算是「正常」了嗎?我多一隻手指影響到你嗎?為什麼「人人都有五隻手指」,我就非要「五隻手指」不可?切除一根有血有肉的健康指頭,不是太殘忍了嗎?有些父母認為把孩子塑造成主流一樣,孩子的路會好走一點。一旦跟大夥兒不同,就會遭到歧視了。你比別人聰明,會遭到歧視;你比別人愚蠢,會遭到歧視。智商必須保持在全港中位數的上下10%以內,真是一趟吃力的人生啊。

我從網上看到一則新聞,浙江一個女孩生下來就擁有十二隻手指和十二隻腳趾。家人起初擔心孩子會被人嘲笑,爺爺卻疼惜地說:「正常的,每隻腳趾都有骨頭!」他明白了第六根指頭的意義,給孫女起了名字──邵無雙。

每個人都是與別不同的。問題是,你是否敢於與別不同。

*     *     *

舊同事Helen辭掉了律師工作,當全職師奶,最近到中環跟我們幾個同事午飯聚舊,本來訂了枱到Mandarin的「文華」飲茶,卻想起那兒不招待六歲以下的孩子。Helen是個「跟得母親」,兩歲多的女兒準是隨身攜帶的。既是這樣,不如讓孩子看看香港幾乎絕迹的點心車吧,於是我提議到大會堂美心酒樓。

信差權叔自告奮勇到茶樓霸位,我很感動,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為別人孤獨地守住一張飯桌,真是偉大。秘書Selina卻不屑地說:「權叔十一點就在美心開了一壺普洱,拿一份馬經看得津津有味。」那顯然跟我想像中「為別人孤獨地守住一張飯桌」的意境有點出入,但我能夠在一個信差的行為中尋找詩意,因為本小姐是個女作家。

做了十年律師的Helen,昔日面對豺狼一樣的bankers毫無懼色,今天面對兩歲多的女兒卻成了緊張大師。那女娃娃正牙牙學語,Helen在教她二乘三等於六,我相信她很快會跟女兒討論量子力學。「你不知道其他家長有多瘋狂!」Helen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現在所有兩、三歲的孩子都在學習乘數,人人都學嘛,我女兒怎能不學?」小女孩看着母親把數字卡揮來揮去,不斷用小拳頭擦着眼睛,張大了嘴巴打呵欠。

用左手得罪你麼?

我們點了滿桌子的點心,小女孩興奮起來,奇怪的是她握着的湯匙總是左搖右擺,食物不斷掉下來。「沒問題啊,孩子過一陣就會習慣。」Helen說。原來她女兒是左撇子,她卻強迫孩子用右手,是什麼原因呢?

「大部分人都用右手嘛,左撇子在生活上很不方便。」Helen理所當然的說。

「例如有什麼不方便呢?」我很好奇。

「打golf。很多場租不到左手棍。」

幸好Helen不是我的母親。

監獄裏的囚犯尚且有自由選擇用哪一隻手來吃飯,這個中產家庭的寶貝女兒竟連囚犯也不如!用左手得罪你麼?影響到任何人麼?我喜歡用哪隻手關你什麼事?我後來又看見兩對父母同樣強迫左撇子的小孩用右手(他們說「訓練」,不說「強迫」),我才知道像Helen那樣的母親並非個別例子。

強迫左撇子的小孩用右手,又會有什麼後果?我想到兩個可能性:假如孩子聰明伶俐,她會在母父面前用右手,在父母背後舒舒服服地用左手,陽奉陰違,因為她漸漸會發現無論如何努力向父母解釋,父母也是不會明白的,於是乾脆放棄解釋,不再跟父母分享。假如孩子是個笨蛋,沒想到陽奉陰違這一招,只服從父母的命令行事,她長大後將會跟父母一樣的笨。香港社會擔憂「跨代貧窮」,我卻認為「跨代愚蠢」要危急一百倍。關於這點,我當然不會提醒Helen。你一片好心,人家未必會感激你。何必多管閒事?那又不是我的女兒。

其實我不大明白Helen為什麼要生孩子,然後把孩子變成一個囚犯。為人父母,不是想自己的孩子快樂嗎?也許她認為扭曲孩子的天性,強迫左撇子變成跟大部分人一樣用右手,到處都能租到右手高爾夫球桿,孩子就會得到幸福。香港人對「幸福」的定義常常令我迷惘。有這樣的父母,你能怪孩子吸毒嗎?明明知道索K是不對的,但因為朋友間人人都索,我不索K就不能被大家接納了。

Helen生孩子,因為大部分人都生孩子。人人都生孩子,我不能不生;人人都搶着看電子動態版的《清明上河圖》,我不能不看。結婚生子被視為人生必經階段,每個人到了某個年紀都會組織家庭。世上當然有人真心明白生兒育女的意義,但對不少人來說,那個孩子,不過是為了成全你個人「跟大隊」結婚生子的欲望而已,毋須把天下間所有父母都捧得那麼崇高。

擁有房子的窩囊廢

人人都有,我不能沒有。正如買樓,人人都買,我不能不買。有些人的畢生抱負就是買樓,然後把餘生花來供樓。我的畢生抱負是吃喝玩樂,雖然這樣的抱負不足以令我名留千古,但比起買樓,我認為吃喝玩樂這個抱負有出色得多。

說起來,買樓與中國人「成家」的傳統觀念不無關係,「擁有」一所房子是能力的證明,儘管我見過無數擁有房子的窩囊廢。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是以擁有房子為榮的,所以今後也必須繼續以此為榮。沒有人想過觀念應該隨時代改變,路不止一條,凡事都有 alternative。經濟、政治、藝術、人生,也沒有一個永恆正確的答案吧。世界每一秒都在改變啊。

你會問,Hey Daisy,那你認為買樓是錯的嗎?買樓當然不是錯的,但它在生命中應該佔着什麼比重?如果買到一間樓,而你根本不開心,就算有一百間樓又有什麼意思?我知道有人覺得很有意思,因為世上有一班傻仔以為錢可以帶進棺材。我沒有買樓,而我活得很爽。將來會不會買?也許會,也許不會。如果有天我遇到一所非常喜歡的房子,買下以後,完全不會影響我其他享樂,我會買。

香港人總是人有我有,跟着社會的主流漂浮,不但沒有主見,就連自己喜歡什麼都快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大部分人」喜歡什麼。究竟「大部分人」喜歡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在這個千人一臉的城市,所有人都害怕與主流不同,寧願讓自己在主流裏淹死。將自己扭曲成某個典型,因為那樣最安全,隱藏於群眾裏最安全,即使那樣會失去自己。我們必須跟隨大部分人的道路去活,就算那條路大錯特錯,仍有大夥兒陪你一起錯。

香港社會有一種畸形的觀念:與大夥兒走錯路,勝過獨個兒走正確的路。Jesus,我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可見我是極端「不正常」了。

2010年10月21日 星期四

怎一個「忙」字了得?

2010年8月26日

生命通識

岑逸飛


香港人見面都問「忙不忙?」,答案多是說:「忙,很忙。」大家都想當然地理解這是什麼意思。可是一旦仔細探究忙些什麼?究竟「忙」如何佔據我們的生活?這問題就頗值得玩味。

人們不是一生出來便是忙人,所謂「忙」是我們的主觀選擇,為生活所作的規劃、安排,因為現代生活立足於「忙」,這是時代的精神象徵。如今這世界已難找個閒人,人人都忙,富人忙,窮人也忙。都市人忙,鄉下人也忙﹔工作時忙,連休閒時、假期時也忙,十天遊歐洲,去了七個國家,怎會不忙?總之生活就是忙,做人就是忙,大家都說是勞碌命,身忙心也忙,「忙」確是一個問題,有沒有想過要擺脫?

讓我們先看「忙」字的內涵演化。古書上「忙」字同「恾」字,本義是憂慮、害怕。後來「忙」字又加上「急遽」義,甚至表示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慌亂狀態。再簡單點看,「忙」字是心旁加一個「亡」字,「忙」顯然同精神狀況有關,是心的消亡,即心的迷失。這種身心不安寧的「忙」,佛家稱為「煩惱」,來自「貪、瞋、癡」三毒。

吳正清寫《給大忙人看的佛法書》,便是想給迷惘無助、好比無頭蒼蠅的忙人,將一個個佛法故事娓娓道來,期望他們都能學會放鬆自己,找到一張讓心靈放鬆的按摩椅,有一顆隨緣心、平常心、慈悲心、感恩心、因果心、超脫心、修行心和自助心。人在旅途,最怕疲於奔命,茫然若失,苦海無邊﹗

氣定神閒的人不會忙。人一忙,心就亂。由怕而忙,由忙而亂,由亂而惑。現代管理學對於因亂惑生出的情緒,最常見解決方法,是以效率為手段,以功利為目的,稱之為「時間管理」。這方法無疑有一定功效,但往往又是治標,未能治本,有如飲鴆止渴。

若未能找出生命的真諦,以效率手段來消除忙碌,其導向可能是更忙、更亂、更惑,一個揮之不去的惡性循環,恰如莊子《齊物論》所說的:「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意思是人生在世,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茫茫然嗎?有誰找到生命的真諦,從而不再迷惑茫然?

今人喜以「閒」來治療「忙」,但須要了解是什麼意義的「閒」?是無所事事、遊戲人生的「閒」,還是跟着感覺走,及時行樂的「閒」?最有閒心的是道家,「閒」重空間,亦重時間,所謂逍遙自在,就是充滿時空意識的「閒」義。天道是閒,人道是忙,道家一任自然是學天的閒道。

即使是儒家,雖說講「天道酬勤」,但「勤」不是忙,儒家的「勤」,背後是「敬」,能敬才能講道理,有原則,生活有序。忙的特色是無序,而「天道酬勤」,這裏的「勤」卻與「閒」相通,「閒」不是懶,而是張弛有道,與時偕行,恰到好處,這不是「忙」的補充,而是對「忙」的超越。

2010年10月4日 星期一

如何令謊言立於不敗之地

2010年10月2日

麗都美識

陳頌紅

先旨聲明,寫這樣一篇文章,並不是要鼓勵大家多說謊,只是希望在你無可奈何、必須說一些善意謊言的時候,不會那麼容易被對方看穿,引起更大誤會和傷感而已。

美國科學專欄作家Jeff White提出了「如何成為無敵說謊者的十個秘技」:

要有充分理由。最不應該就是慣性撒謊。正如心理學家Charles Ford 所說,失敗的撒謊者,現在大多關在監獄中,而成功的撒謊者就在外面統治世界。他們之間的分別是:事無大小都說謊的人,很容易被人抓到;真正「專才」,平日盡可能不說謊,儲備彈藥,建立誠實美好形象,然後在必要時,人人都會選擇信任你。

為謊言打穩基礎。一九九○年一項研究指出,說謊前預先考量好所有細節,以及任何有犯駁之處,會比沒有預演,臨急時才隨口編謊言有效得多。如果能在說出口前綵排幾次,效果會更好。

說實話—不過是以誤導形式。最完美的謊言,當然就是實話,不過可以用誤導方式講出實情,令對方自己建立錯誤印象。這一類「說謊」,也會令人覺得罪惡感減半。

認清你要說謊的對象。要令對方相信你,首先,要了解對方是一個怎樣的人。在對方熟悉的領域裝成專家,在對方討厭的範疇扮作有興趣,完全是錯誤投資。

謊言要始終如一。同一個謊言,對着不同的人說不同版本,最容易被拆穿。

保持鎮定和集中。一說完「故事」就鬆一口氣,或者全程緊張不已,前言不對後語,傻的也知道你在說謊。

小心身體語言出賣你。摸鼻、避開眼神接觸、坐立不安、說話結結巴巴,都是眾所周知的說謊特徵。

如果對方開始懷疑,就要找方法令對方分心。最著名例子:像莎朗史東在《本能》中向盤問她的警察那樣「露一腿」。

必要時惡人先告狀。政客最鍾愛的方法。

最後,預先想好把要說謊的責任推到誰身上,可以降低對方發現後的憤慨。

以美麗謊言建立烏托邦

2010年10月1日

麗都美識

陳頌紅


大抵你沒有想過,當所有人半句謊言都不再說,百分百對人對己都誠實,一切言語不再在深思後過濾,世界會變成怎樣?也許,會正如賈各布斯在他的《我的白老鼠狂想曲》(A. J. Jacobs, The Guinea Pig Diaries)所說,「欺騙才使我們的世界得以運轉。沒有謊言,婚姻會崩潰,僱員會被開除,自我會粉碎,政府會垮台。」

例如,當醫生告訴你,你老婆有重病,你轉頭就跟你老婆說,看情形你死定了,沒救了,等死吧!當你朋友帶着六歲頑皮兒子到你家,她不斷稱讚自己兒子多聰明多活潑,然而,你卻告訴她,她太看得起自己兒子了,他只是一個有過度活躍症的膿包?請她下次別帶兒子來?當上司說你寫的計劃書是垃圾,你指着他的太陽穴,質問他這輩子有沒有寫過一份比你那份更好的計劃書?再告訴他,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豬玀?又,當你好友自豪地告訴你,她男友說她長得像李嘉欣,你殘酷地說,中國叫做「李嘉欣」的有九萬幾人,她男友指的應該是最醜一個……

美國麻薩諸塞大學社會及行為心理學家Robert Feldman曾有一個研究指出,在學校中最受歡迎的小孩子,是最懂得說謊的一批。當然,這不代表「說謊令你受歡迎」,而是代表你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或不應該說什麼話。在Feldman著作The Liar in Your Life的序言中,他提到我們要沉思的,並非別人有沒有向我們說謊,而是他們撒了多少謊,以及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會相信這些說話,很可能是我們根本想欺騙自己。說謊者不一定是為了個人利益,或者某些陰險深沉之目的,而只是想令兩人關係更和諧,令對方聽到一些比較安心寬慰的說話。

Feldman認為,最常見的「善意謊言」是為了禮貌、為了私隱,以及為了保護自己或對方尊嚴。我很明白。就正如伴侶要縮肚、深深吸氣後才能艱辛地扣好褲子鈕扣,他尷尬地看着我,我會說「該死的洗衣機,洗完的褲子總是會縮窄一兩吋……」。

辦公室是監獄?


有人為錢拚搏,有人掙錢買花戴,有人埋頭苦幹,有人得過且過,有人搬弄是非,有人沉默寡言,有人才華橫溢,有人浪得虛名,有人不惜一切向上爬,有人辭官歸故里。辦公室裏布下一個又一個隱形殺陣,未到最後一刻都不知道鹿死誰手。能透過法眼離岸觀戰、心中有數的,通常只有一人:老闆。如果你知道現代辦公室的設計原來源自監獄,老闆就等於獄卒,也許你會更明白,勝者,向來就只有一個。

根據九、十月號《科學人思維》(Scientific American Mind),現代開放式辦公室雛形是參照十八世紀一種「圓形監獄」(Panopticon)而設計。獄卒位處圓形監獄中央地段,一眼關七,可以以少量人手監控大量囚犯。而辦公室起源於中世紀時代,當時教堂及皇室貴族都需要一些文件抄寫員替他們處理日常事務。這些抄寫員會在一間放滿書籍、文件、文具等的房間進行工作。後來這些地方也叫做「圖書館」。直到十四世紀,英國作家Geoffrey Chaucer在他的故事集中首次以office作為商業辦公地方名稱,自此辦公室和圖書館的作用便涇渭分明。

辦公室設計跟員工的健康和工作效率都有莫大關係。無遮無掩的開放式辦公室,雖然可以讓上司易於監察員工工作情況,但是蘇格蘭斯特靈大學的研究指出,員工在沒有私隱的環境下工作,更容易患病,尤其是頭暈、頭痛、眼睛敏感和呼吸系統不暢。

另外,英國艾斯特大學社會心理學系研究也指出,如果完全沒有裝飾、沒有私人物件的辦公室或辦公桌,員工工作效率偏低。擺放了掛畫、盆栽等,工作效率可以提升百分之十五。如果員工可以自行裝飾辦公室或辦公桌周圍環境,效率更可提升百分之三十。南韓中央大學也對四百個白領做過類似調查,發現當員工覺得自己對工作環境有控制權,他們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適都會立刻減少。心理學家認為,白領每天有八小時在辦公室內,猶如半個家,如果沒有歸屬感,渾身不舒暢,感覺就跟坐牢一樣沒分別。

2010年6月11日 星期五

壓力?What's that?

2010年6月12日

蘭開夏道

王迪詩

壓力?What's that?

早上醒來,看看天空,灰濛濛快要下雨似的,今次發達了,終於可以穿那件新買的Burberry Brit trench coat!Well of course,不下雨也可以穿trench coat,但我Daisy穿衣,向來喜歡配合「劇情」。Burberry的trench coat,不是讓你在旺角穿的,而是在細雨濛濛的倫敦穿的,暫時姑且在中環屈就一下。時裝的關鍵在於一個字——class。

交流情報「早禱會」

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心情自然就會開朗起來。在公司pantry舉行了每朝例行的「早禱會」,一邊喝Espresso一邊交換中環的最新情報,然後看了兩份合同,翻了一遍FT,竟然已差不多夠鐘吃午飯。So you see,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連時間都過得特別快。

我來到太子大廈的Alfie's by KEE,整間餐廳已坐滿人。坐在bar枱的Sandra遠遠跟我揮手,我微笑着迎上去。

「Hello Daisy!你——」Sandra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在電話裏給下屬發了指示,又追問了兩單deal的進展。待她終於講完電話,我已把菜牌看了五遍。

「Sorry,電話總是響過不停!」Sandra說。「上次見你好像也是在Dunhill店內的餐廳啊,不過那次是在上海。」

我點點頭。「香港這間店,我倒是第一次來,訂位不容易呢。」英式真皮梳化和Dunhill傳統格仔布cushion,再加上英國餐廳的bar枱設計,整間店子從頭「英國」到尾。我點了haddock,那是老店 H. Forman & Son馳名的古法煙燻魚,Sandra也跟着要了一份。

「最近那單IPO真教人頭痛死了!」她說,一邊用BlackBerry覆電郵。「那個民企老闆的老婆和四個情婦,總共生了十八個孩子,全部都要在公司分一杯羹,而這四個情婦的兄弟姊妹,也是公司的管理層,有個情婦的情夫甚至當上了公司董事,好頭痛……單是把那個民企老闆的family tree畫出來,都起碼要四張A4紙。」

「God!但連你也知道那個男人跟老闆的情婦有一腿,老闆沒可能不知情吧,怎麼還讓他當上董事?」

「Oh no no no,那個男人一直都是董事啊,老闆的情婦正是因為他是董事才搭上他的。」Sandra說着呷了一口咖啡。

「I see,看來這個董事的勢力也不小呀,否則那民企老闆怎會忍得下這頂綠帽?」

「就是嘛,整間公司簡直一塌糊塗。Daisy,你認為上市之前──」Sandra的手機再度響起來。

原因來自壓力?

我輕輕嚼着那片Ticklemore羊奶芝士,一邊聽Sandra在電話裏跟律師吵架。她是一間investment bank的VP,說起來已跟我在工作上合作過無數次了。To be fair,以三十多歲的女人來說,Sandra的性格不算太過乖僻,做事很上心的,只是有點緊張過度罷了。

掛線後,Sandra突然緊皺眉頭,用手揉着額頭兩側,面青青的。

「頭痛了?要不要陪你看醫生?」

「耳仔痛……連帶頭都痛起來了。」她有氣無力地說。

「什麼原因?」

「醫生說是因為壓力太大。」

「那麼肯定是因為壓力?」

「起初我也不相信的。但我發現自己的耳朵逢星期日就不痛,逢星期一又開始痛起來,我不能不信了。」

*     *     *

回到office,上司Eric正大發雷霆。

為免殃及池魚,我經過他的房間門前刻意踮起了腳尖,以免高跟鞋在地上「咯咯」作響。

「Daisy!」還是給他發現了,shit。

我惟有停下來應酬一會。「Eric,你的聽覺真靈敏,我走路這麼輕巧依然給你發現了,好厲害呢。」

「不是我的聽覺,是我的嗅覺。你的香水出賣了你。」

「我從來不塗香水。」

Eric似乎有點意外,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嗅覺靈過警犬。但我不是為了打擊他的自信才這樣說的,我不喜歡塗香水。

「Daisy,說句公道話吧,我自問從來沒有架子,也很關心同事,right?」Eric突然話鋒一轉,我提高警覺,支吾以對。他繼續說下去:「Loretta居然跟我說:『Eric,我停經了。』Pardon me?『我的經期已三個月沒來了。』那關我事嗎?我戰戰兢兢的問,她就眼泛淚光的回答我:『醫生說我工作壓力太大,荷爾蒙失調了,所以經期沒來。』」Eric把手上的墨水筆重重丟在桌上,把臉埋進那肥大的手掌裏去,活像一個搞大了未成年少女肚子的失意男人。「停經都入我數!Can you believe it?現在這些後生女連一點點苦也捱不了,她的工作怎算辛苦?」Eric拍枱拍凳,十分憤怒。

周身都是「風險」

今次我同情他。Loretta 是我們law firm的trainee,畢業才一年多。在事業上,她還只是個執頭執尾的丫鬟,有排未來到戲肉。就算真的受不了工作壓力,有什麼必要告訴男上司「我停了經」?你當他是婦科醫生?

壓力對人的影響可以很大,尤其影響女人。Well,這樣說也許對男士不太公平,但我作為女人,很明白荷爾蒙對一個女人的影響是何等巨大。而且,我總覺得女性患病的機會比男性高,或許這只是「隔離飯香」的緣故吧。最近在網上看到中文大學「婦女健康促進及研究中心」一篇文章這樣說:「三十五歲之後生育第一個孩子的女性和二十歲之前生育第一個孩子的女性相比,發生乳腺癌的風險增加40%。」我估計,這句話的意思是三十五歲後才生第一胎的女性,跟二十歲前生第一胎的女性相比,前者比後者患乳腺癌的風險高40%。但二十歲之前生仔?除了去party被人搞大個肚,今時今日是不可能的。那百分之四十的風險,惟有硬食。Jesus,女人簡直周身都是「風險」!

定期「精神排毒」

所以說,女人不好好調節自己的心理,定期進行「精神排毒」,又怎活得下去?人們之所以感到很大壓力,是因為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你以為沒有你,公司會倒閉?香港會陸沉?宇宙會爆炸?Who are you?人,是很渺小很渺小的。就算世界首富,就算美國總統,一個倒下,一個崛起,更何況一間投資銀行的VP或一間law firm的trainee?

我從來沒有壓力,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重要。雖然有人認為「蘭開夏道」好看,但假如這個專欄突然click一聲消失了,對這個世界也不會構成顯著的影響。我寫文章的前提是我可以隨時不寫。聽來好像很不認真,但你愈用力去抓住一件事,結果往往變得愈差。這跟戀愛是一個道理——愈渴望跟他走近,他就離你愈遠。Yeah I know,這聽來好「禪」,而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禪」。我喜歡捉得住、摸得着的東西,例如錢。那讓我感覺安全、實在,對調理荷爾蒙甚有幫助。

工作呢,也無謂去得太盡。如果出六成力就能取得八十分的成績,那餘下的四成精力就能用來吃喝玩樂,人生於是有了百分百的滿足。但假如要做到九十九分,便需要出盡十成功力,計落一點也不划算。我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我只出三成力來取得四十分,然後放點煙幕,整色整水,把整件事包裝成五十分合格,甚至更高。有人說,王迪詩,你這無賴!我的確是一個無賴,可是我的荷爾蒙十分正常。

壓力跟能力也有很大關係。如果你知道自己有足夠能力應付一件工作,就沒有理由感到壓力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何必要去搬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我明知自己搬得動也不會去搬,裝作看不見那塊石頭,過一會兒就什麼都忘記了。外面風光明媚,何必要辛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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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迪詩|蘭開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