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0日 星期六

反抑鬱症的年代

2011年9月10日

占飛 忽然文化


一項調查發現,近一成七受訪者有明顯的精神病症狀,包括焦慮症及抑鬱症。由此推斷,香港可能有多達一百二十萬人心理健康有問題。其實點止一百二十萬人,覆巢之下無完卵,社會變得愈來愈病態,裏面嘅人有幾多個可以獨善其身?精神分析學鼻祖佛洛伊德說過,面對不可理喻的環境,作出不可理喻的反應,實屬正常及完全可以理解 (an irrational response to an irrational environment is totally rational)。

問題是什麼叫做精神病?以沙特為首的哲學家,聲嘶力竭告訴我們,只要是正常人便一定會有「存在的焦慮」(existential angst)﹕先是不安地面對眾多選擇,然後承擔成敗未卜的疑懼,最後則是為錯誤與挫折而自責自怨。心理學家稱這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為「日常生活中的輕微心理困擾」。

在那個虔誠,尚未全面世俗化的年代,憂鬱甚至有它深刻的宗教和道德意義。然而人類把數千年來維繫着他們與神祇,以及與凡界以外的超脫世界的臍帶關係割斷以後,焦慮和憂鬱不再得到社會的認可和包容。焦慮和憂鬱不再是每個人靈魂深處的共同經驗,甚至人類的生存處境 (the human condition)。資本主義社會簡直與焦慮和憂鬱有仇,視之為冇生產力,甚至對生產造成不良後果 (counter-productive);所以必須視之為須要診治也可以痊癒的疾病,否則它一旦蔓延開去,足以顛覆資本主義的根本。

焦慮故我在

每逢有心理醫生和精神科學系教授走出來,話畀我地聽精神病係香港有幾普遍,我就諗,難道這些飽學之士,天真到以為幸福快樂係人類嘅自然狀態?唔通我地生而為人,就應該一無顧慮地工作、消費、休息再工作?焦慮和憂鬱真係應該醫治和可以治癒的疾病,而非證明我們係人和我們存在的證據?

我咁樣問,不單只政治不正確,更沒有醫學常識。與其說這是一個「抑鬱症的年代」(the age of depression),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反抑鬱症的年代」 (the age of anti-depression)。

生活的壓力無處不在,憂鬱症患者與日俱增,而抗抑鬱症的藥物更如雨後春筍般泛濫市場。最出名的抗抑鬱藥物係Prozac,大陸譯成「百憂解」,並非無因。原因是很多人服藥後不但不再抑鬱,並且興奮莫名。在美國,這隻藥大行其道,被視為可以「殺死」憂鬱症的神奇子彈,所以美國曾被謔稱為「百憂解之國」(Prozac nation)。

然而憂鬱症不落言詮、難以啟齒的本質,卻使它一直受忽視和誤解。於是,在通俗文化的想像之中,憂鬱症患者披上浪漫的外衣化身為情癡,以灰色貴族的姿態出現。憂鬱症被浪漫化為一種「情人病」(A lover's dise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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